1
副刊 副刊 2020 7 20 日 星期一 20 20 本社社址:北京市朝阳门外金台西路 2 号 电子信箱: rmrbpeople.cn 邮政编码: 100733 电话查号台:(010 65368114 印刷质量监督电话:(010 65368832 广告部电话:(010 65368792 定价每月 24.00 零售每份 1.80 元广告许可证:京工商广字第 003 老婆婆拄着拐杖,大清早就笃笃笃 地来找牛思贤。老婆婆说,你不是想要 看孵小鸡吗,快来看,今天就要孵化 了。牛思贤忙应了一声,跟着老婆婆就 往外走。 牛思贤跟老婆婆第一次见,是在村 道上。当时,老婆婆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大山里,半年都见不到一张陌生面 孔,这后生不像是我们白云村的人呀。 她盯着牛思贤看了半天,伢儿,能不能 帮我换个灯泡? 老婆婆家是典型的山里人家,老房 子,泥墙屋,简单朴素,但收拾得干净。 换好灯泡,牛思贤就在屋前石头上坐了 一会儿。这个小村庄太美了。一座座 白墙黛瓦的老房子,四周竹木掩映,鸟 鸣一串一串的,云也一串一串的,鸟儿 排着队从山冈上飞过,云也排着队从山 冈上飘过。怪不得村子名叫“白云”,真 是好名字。 这眼前景象,跟老家甘肃完全不一 样。到底,一个是西北,一个是江南。 生于 1992 年的牛思贤,大学读的是 酒店管理专业,先在北京工作,后来又 来杭州发展。在杭州,他看到有家民宿 在招聘管理人员,就好奇地试一试。就 这样,来到了白云村。 一进村,他就喜欢上了这里。 首先是满眼的绿意。其次是村庄 的原始古朴。那么多的老房子,有的还 是石头砌成的,不多见了。可惜主人外 迁,很多房子年久失修。牛思贤想,那 些破旧的房子,如果经过良好改造,说 不定会焕发新的生机。他思前想后,决 定在白云村里留下来。 换好了灯泡,老婆婆连声道谢,还 要给牛思贤让茶。牛思贤连连摆手,说 不用。他又说,这爬高下低的事情,以 后随时可以找他。他就住在村道下方, 那个改建老房子的工地上。 后来,他们又在村道上遇到过两 次。有时老婆婆还会到工地来看看,不 知道是看他呢,还是看老房子。有一 次,老婆婆忍不住问,这房子眼看就要 倒了,还修它干吗?修好也没人住啊。 牛思贤笑了,房子倒了可惜,修好 以后,城里人会来住。 老婆婆直摇头。后来她就让牛思 贤去她家看孵小鸡。牛思贤从来没有 见过小鸡是怎么从鸡蛋里孵出来的。 去了一看,高兴极了,原来是老母鸡在 竹筐里抱窝,肚子底下耐心地拢着二十 来颗鸡蛋。他跟老婆婆说,以后我每天 都要来拍一张照片! 村里有六十多幢老房子,有的就要 倒了,有的已经塌了半边。施工队一点 一点地修。牛思贤眼见着修老房子有 多不容易,几乎比建新房子还难。 村里有一幢老屋,门楣上四个大 字:“旭日东升” —村里的老屋,家家 都会在门楣上写几个字:旭日东升、奔 向四化、抬头见喜、鸟语花香……一幢 一幢看过去,好看极了。有的房子,虽 半边坍塌,里头的木结构仍然完整,要 废弃掉,多可惜。 “旭日东升”是村里最老的建筑,十 年前,房子里的两位百岁老人去世,此 后无人居住,房子就破败下来。为了重 修这栋房子,工人保留了房屋外观原 貌,把原来石墙的每块石头都编了号, 一块块拆下,做完加固和修补后,再按 编号一块块垒回去。 牛思贤走过“旭日东升”前,看见矮 矮的石头围墙里面有个小院子,落地玻 璃窗里是个小茶室,茶室里放着一张沙 发,客人来了,坐在那里喝茶,能沐浴一 身的明媚阳光。如果是下雨天就更好 了,茶室外面有一丛芭蕉,雨点啪嗒啪 嗒打在芭蕉叶上,好一幅听雨图。 这三四年,村里的老房子一栋一栋 地“复活”过来,重焕生机。先是有十一 栋老房子改造好,内部装修完成,投入 试运营。之后又有十一栋房子在逐一 改造。这些房子变成了明亮的民宿、餐 厅,变成了雅致的茶室、阳光房、客厅。 你都不知道客人们是从哪里冒出来 的。从上海来的,从杭州来的,从广州 来的,从南京来的,拖着箱子,背着行 李,穿过弯弯绕绕的山路,在这山野之 间住了下来。 本来眼看要倒掉的房子,没人住, 也没人去修。现在有人帮着修好,还每 年给钱,这样的好事,对村民来说,哪里 找去? 就这样,牛思贤留在白云村当了一 个民宿大管家。他对村里的一草一木 也慢慢熟悉起来。两年下来,他知道了 路南的哪棵梨树先开花,知道了路北的 哪棵板栗树果实最香甜。他让人在每 一堵低矮的石墙边都种上佛甲草,到了 四五月份,小小的佛甲草会开金黄色的 小花,一开一大片,让人每次看到,都想 拍几张照片。许多老房子的墙角,都长 着一丛茂盛的芭蕉,很多是从前就有 的,一直保留下来,每到下雨天,特别有 江南的韵味。 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牛思贤已经 不羡慕那些在大城市工作的同学了,很 多同学看到他发的白云村的照片,反而 开始羡慕起他的生活。 一对上海夫妻来到白云村,住了三 天,不想走了。白天在村子里闲逛,遇 到虎根老妈。虎根老妈说,走,到我家 吃茶去。就领着客人走过弯弯绕绕的 台阶,一路看草看花,去她家吃茶了。 茶是山上的野茶,泡出来很香。虎 根老妈又把番薯干端出来给客人吃。 客人要付钱,虎根老妈一拍围裙,哎哟, 我们山里人自家的东西,要什么钱啊! 虎根老妈的话发自内心。以前村 里拢共二三十张老面孔,走来走去,碰 见了,也是说几句翻来覆去的话:“早饭 吃了?”“吃了!”“晚饭吃了?”“吃了!” 现在头一抬,说不定就碰到一位陌 生的客人,满眼都是好奇。“哎呀这是麦 子吗?”“这是水稻。”“这只鸭子长得真 大!”“这是大白鹅呀。”这时候,山里人 的见识,发挥出了用处。总有人喜欢听 他们讲故事,讲大山里的事,田地里的 事,还有过去几百年几十年的旧事。只 要客人爱听,山里人就爱讲。 村里老人,现在也在民宿里帮忙。 卫生清洁,种瓜种菜,或是修剪花草,厨 房杂务,一个月有三千多元的工资。山 里人六七十岁,身体还硬朗着,有时肩 上扛一把锄头就上山了,爬山的速度, 年轻人都赶不上。 春天里,好竹连山觉笋香,遍地都 是粗壮的笋。山里人用编织袋装好,整 袋地扛下来。牛思贤见了,就说,这笋 好哇,扛到民宿里来,我们都收了。 这座小山村,始建于唐末。四面青 山环抱着百亩平畴,只有一条山路依着 一条溪流,劈开群山出深谷。这里的冬 笋和春笋都多,运出去很费劲,卖不掉, 村民只好晒成笋干自家吃,吃不掉的, 就任由它长成竹子。 现在客人来了,看见村民的笋,整 袋就买了,放进汽车后备厢。客人吃了 笋,觉得笋鲜美;吃了土鸡煲,觉得土鸡 鲜美;吃了野茶,觉得野茶鲜美。这样 的土货山货,大城市里哪儿买得到哇! 也有客人找牛思贤打听,山里还有 啥好东西,你给介绍介绍。牛思贤就 说,这个简单,你随便走进一家,问一 问,保准都有好东西。 这两年,山民家里的笋干,都给客 人买走了;竹林里跑的母鸡,也给客人 买走了。山民高兴之余,这才知道,原 来自家的土货那么抢手。 牛思贤现在也是白云村的人了 —他越来越喜欢山里的生活。 老支书那天来问他,路南的这十几 栋房子改造好了,路北的这些房子,啥 时候能完工? 这两年,老支书眼看着白云村一点 点发生变化,越来越生机勃勃,私下里 也感慨。以前,老支书有时候会想,如 果没人来白云村,也许再过十来年吧, 这村子会不会消失掉?现在,他不担心 这个事了。 白云村有了新村民。山里的房子 整修好了,房前有院有田,屋后有山有 水,想要种水稻栽南瓜都可以。有城里 的客人来住过几次,就萌生了留下的念 头,干脆签下房子二十年的使用权。现 在你吃过晚饭,在村道上散散步,迎面 遇到的常常有新面孔,他们都是白云村 的新居民了。 那天,我和牛思贤、老支书一起喝 茶。正是六月的雨季,远处群山笼着一 层雨雾白纱,几只白鹭在田野间起落蹁 跹。屋檐水从瓦背淌下来,哗啦啦,哗 啦啦。 老支书说,白云村呀,历史很悠久 的。从前的人啊,进山出山,都不容易, 有一条古驿道,一直通到白云间。 黄坞坪,大坑溪……跟着一个个地 名,我们的思绪,一直飘到那白云间去 了。檐廊外面的雨还在下,雨点打在瓦 背上,打在芭蕉叶上,滴滴答答,噼噼啪 啪,使人产生悠然世外之感。 我听着雨,觉得这雨水真好。山里 的雨水浇灌万物,生生不息。山间的白 云,走走停停,也是如此。 压题图片为白云村。 何明松家在白云间 周华诚 站在看不到尽头的田野上眺望,黄 昏中的蓄集乡辽阔优美。夕阳的光辉 没入远方清晰的雪山,透出的灿烂让人 沉醉。 这里原本是一片连牛羊都嫌弃的 荒野,偶有凋残的野花,枯槁的芨芨草, 现在被一家农业公司租用,培育种植青 稞优良品种。工程师张卫正在这里忙 碌。张卫和他的同事们原本想用这片 荒野扩大青稞种植规模、拓展产业。但 是,由于没有完全掌握这块盐碱地的脾 性,缺乏种植经验,去年竟颗粒无收。 张卫有些不安,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 于是主动请命,来到田间地头。他不相 信,这么一大块地会种不出青稞。不相 信的还有王啟邦,海西州有名的种地能 手,公司特意把他请来做技术顾问。三 十年前他带着刚过门的媳妇,开着一辆 手扶拖拉机,从湟中县拦隆口开到了乌 兰县赛什克农场,种下了第一亩油菜 地,后来发展到八千亩。在荒无人烟的 地方,他种活过油菜、青稞、藜麦、大 豆。他也不相信,这么大一块地会种不 出青稞,他更想尝试一下挑战两万亩盐 碱地的滋味。 青稞曾是生活在青藏高原的农牧 民赖以生存的主要食粮,也是少数能在 海拔四千五百米以上的高寒地带生长 成熟的谷类作物。在牧人心目中,青稞 是他们生活的伴侣,象征着大地的忠诚 与纯净。平常的日子里,它是招待客人 的点心;艰难的岁月里,它是赖以果腹 的“救命粮”。 4 月里,蔚蓝的天空玻璃般澄净, 开阔的原野异常安宁,让人产生在看一 幅油画的错觉。青稞喜凉、耐阴、抗盐 碱,但生长初期也需大量浇水。特别对 于这身处柴达木盆地、没有经过冬灌、 缺乏营养的两万亩盐碱地,春灌显得尤 为重要,不但要浇深、浇透,还要把握控 制好水量。可等到浇水时才发现,这地 看似平坦,实则北高南低、凹凸不平。 无论怎样设法,也不能使来自八音河的 水,顺顺当当地流进地里。更严重的 是,天气一热,冰雪融化,雪水漫灌,低 洼处被淹,高处的地却焦渴难耐。这是 张卫和王啟邦之前预料不足的。 农民兄弟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呢, 这时候可不能泄气。他们天一亮就起 床,和大家一起打塄坎、拦水、引水、浇 水、施肥。吃在地里,住在地里,夜里想 起什么,一骨碌坐起来就商量办法。天 色微沉,四面透风的帐篷薄如蝉翼。从 清明过后到现在,张卫和王啟邦就没离 开过这里一步,没去过距离蓄集乡四十 公里的德令哈,更没有回过西宁的家。 5 月里,细雨悄然而至,偏僻的山 沟里,紧挨草原的地方,满是随地势起 伏的青稞幼苗,绿得发亮。印象中,种 青稞的面积一般不大,出苗后的模样和 大麦差不多。长大后,青稞叶的颜色较 重、较深。仔细看时,边沿有纤细的小 刺。青稞和大麦做成的食品一黑一白, 反差很大,且远不及白面润滑可口。可 是,随着生活水平、科学技术的提高,人 们已解决了它略显粗糙的口感,又开始 渐渐钟情于青稞黑色的魅力。 脸色被晒得黑红,风吹皱了皮肤, 张卫和王啟邦站在田埂上,眯着眼凝视 田野,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了昨日风雨中 的劳累。经过三个月苦战,两万亩盐碱 地与覆雪的山峦紧紧相接,迷人的青稞 苗茁壮成长,那粗犷的、质朴的原野,因 为毛茸茸的嫩绿变得柔软多情,成了一 片希望的田野。 7 月,微风和煦,阳光明媚,长势良 好的青稞即将抽穗,张卫和王啟邦守在 地头,更舍不得离开了。看样子改造两 万亩盐碱地、使荒漠变良田的梦想,很 快就可以实现了,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 的。这一刻,天空和大地多么干净,这 一刻,暮色苍茫,八音河水轻轻地流淌, 所有的花朵好像都在为辛劳的人们而 开放。霞光依旧,群山依旧,一直铺展 到很远很远的天边。 青稞,这朴素而实在的精灵,从土 壤里探出头的那一刻,怎么也不会想 到,自己的生长会这般艰辛,自己的未 来会这般烂漫。它深沉浓郁的色彩,它 芬芳新鲜的气息,它被积压过后酝酿的 佳酿,在现代技术的深加工中产生的美 妙,不仅早已超出了前人的想象,而且 还在继续被开发、释放、升华。 眼前这两万亩盐碱地里新生的青 稞苗子,这与荒野的贫瘠、干旱、黄草风 勇敢地搏斗过的青绿作物,正荡漾在浩 瀚的田野上,让人深深感受到这辛勤劳 动背后的细腻情感,那是人对土地的坚 守、责任与诺言。 图片来源: 影像中国 穿过一片水杉林,走过荷叶簇拥的 池塘,再经过几树海棠、石楠,然后躬身 钻过一丛茂密的夹竹桃,眼前就是那片 向阳的草坡。爬上山坡,可以望见单位 的办公楼。 我急匆匆赶来,期待在上次发现地 衣的地方,再见它们的身影。 清明前后,一晚上的电闪雷鸣。第 二天傍晚,我散步到这片绿毯般的山 坡,夕阳正从远处的树梢上一点点坠 落,紫色的异檐花、黄色的鼠曲草亭亭 玉立。我突然发现,一块石头周围的草 皮里,洇出一小片一小片的黑色,像是 打翻了墨水瓶。凑近了看,我心一跳, 是地衣!可不是嘛,一只一只深绿色的 小耳朵,挤挤挨挨的,像是在偷听大地 生长的声音。 用手轻轻一拨,地衣就脱落下来, 再拨一下,一层一层,重重叠叠,柔软肥 厚。有多少年没见到地衣了,而且是在 城市中发现的。我捧起一把地衣,像捧 着一个奇迹。 地衣有多种名字,雷公菌、地木耳、 地耳、天仙菜、地皮菇……不同地方的 人,用不同的名称,表达对它的认识和 喜爱。 小时候听母亲说,春夏雷雨过后, 草丛里会长出黑黑的地衣,好吃又有营 养。但母亲从没有带我采过地衣,时常 带我去采地衣的,是姐姐。姐姐说,一 打雷,土地就被震醒,地里会探出一个 个小耳朵,你要去看吗?我当然要去 看,于是挎个小竹篮跟着她走。 春寒料峭的雨后,我和姐姐穿着花 棉袄,去一个名叫向东的地方采地衣, 不为吃,纯粹是好玩。有一次姐姐偷偷 穿了母亲新做的红黑色呢子大衣,撑着 雨伞去找地衣,结果滑了一跤,大衣上 沾满泥巴,因为这件事,姐姐回家后挨 了母亲责骂。那时候,我们贪玩的方式 还有采荠菜、盘红薯、捡荸荠,两人经常 玩得一身湿、一脚泥,小脸小手通红地 回家。 这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它们沉睡在 我的记忆深处,今年的春雷却把它们给 唤醒了。 现在,在单位附近的这片山坡上, 我又像小时候那样采起了地衣。虽然 两手空空,但这难不倒我。不远处有一 片菜地,我在那里捡到两片老去的包菜 叶子,然后用包菜叶子将粘着泥和草的 地衣捧回家。 地衣好吃却难洗。家乡的山坡土 地肥沃,所以地衣也长得肥硕。城里的 山坡没人施肥,这儿的地衣大的宛如指 甲盖,小的只有绿豆般大小,泥草混杂 其间。不过我不怕麻烦,小时候采过、 吃过地衣,却没洗过地衣,现在正好补 上这一课。 把地衣倒进洗菜池,将洗菜池蓄满 水,这时泥沙沉底,杂草浮上水面。拂 去杂草,一把一把捞出地衣,再把水池 里的泥沙冲洗干净。如此循环往复,五 六遍过后,基本可以洗干净。再用淘米 水浸泡,吸附掉地衣上面的杂质。 清洗过后的地衣,在水池里浮浮沉 沉。我久久凝视着它们。在晃动的水 面上,我仿佛看见父亲爬上院子里高大 的泡桐树,挥舞镰刀把合围十几米粗的 大树一截一截砍下;仿佛看见母亲有节 奏地踩着缝纫机的踏板,一块布在她的 手中、在针头下来回穿梭;仿佛看见左 邻右舍的阿姨们,端着碗在自家房前屋 后,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碗里也会出现 红色碎椒炒地衣,煞是好看…… 地衣很娇气,在空气洁净的地方才 能生长,因此也成为生态环境优良的标 志。为此,我对它又添一份好感。我可 以和地衣一起,在这片山坡上自由地呼 吸清新的空气。 不知不觉间,南昌城这些年的绿化 越来越贴心,特别是新城区,既有江南 园林的端庄巧致,又保留了大量原生态 的湿地和山林,空气时常清新得像水洗 过一般。我住的赣江边,单位门前的月 季园,到处绿草茵茵,四季鲜花常开。 在每天两点一线的穿梭中,我甚至常常 提醒自己,要专心开车,不要因路旁美 丽的风景而走神。 发现地衣后,我时不时就往小山坡 上跑。地衣会在雷雨后疯长,雨期过 长,就会腐烂,天晴数日,又会干枯,采 摘时机很难把握,有时遇见,有时遇不 见。可它在与不在,对我来说已经不那 么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这里能望见童 年和少年的时光。 又见地衣

家在白云间 荒野上 的青稞 - paper.people.com.cnpaper.people.com.cn/rmrb/images/2020-07/20/20/rmrb... · 副刊 20 2020 年7 月20 日 星期一 本社社址:北京市朝阳门外金台西路2

  • Upload
    others

  • View
    10

  • Download
    0

Embed Size (px)

Citation preview

Page 1: 家在白云间 荒野上 的青稞 - paper.people.com.cnpaper.people.com.cn/rmrb/images/2020-07/20/20/rmrb... · 副刊 20 2020 年7 月20 日 星期一 本社社址:北京市朝阳门外金台西路2

副刊副刊 2020年 7月 20日 星期一2020

本社社址:北京市朝阳门外金台西路 2号 电子信箱:rmrb@people.cn 邮政编码:100733 电话查号台:(010)65368114 印刷质量监督电话:(010)65368832 广告部电话:(010)65368792 定价每月 24.00元 零售每份 1.80元 广告许可证:京工商广字第 003号

老婆婆拄着拐杖,大清早就笃笃笃

地来找牛思贤。老婆婆说,你不是想要

看 孵 小 鸡 吗 ,快 来 看 ,今 天 就 要 孵 化

了。牛思贤忙应了一声,跟着老婆婆就

往外走。

牛思贤跟老婆婆第一次见,是在村

道上。当时,老婆婆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 大 山 里 ,半 年 都 见 不 到 一 张 陌 生 面

孔,这后生不像是我们白云村的人呀。

她盯着牛思贤看了半天,伢儿,能不能

帮我换个灯泡?

老婆婆家是典型的山里人家,老房

子,泥墙屋,简单朴素,但收拾得干净。

换好灯泡,牛思贤就在屋前石头上坐了

一会儿。这个小村庄太美了。一座座

白墙黛瓦的老房子,四周竹木掩映,鸟

鸣一串一串的,云也一串一串的,鸟儿

排着队从山冈上飞过,云也排着队从山

冈上飘过。怪不得村子名叫“白云”,真

是好名字。

这眼前景象,跟老家甘肃完全不一

样。到底,一个是西北,一个是江南。

生于 1992 年的牛思贤,大学读的是

酒店管理专业,先在北京工作,后来又

来杭州发展。在杭州,他看到有家民宿

在招聘管理人员,就好奇地试一试。就

这样,来到了白云村。

一进村,他就喜欢上了这里。

首先是满眼的绿意。其次是村庄

的原始古朴。那么多的老房子,有的还

是石头砌成的,不多见了。可惜主人外

迁,很多房子年久失修。牛思贤想,那

些破旧的房子,如果经过良好改造,说

不定会焕发新的生机。他思前想后,决

定在白云村里留下来。

换好了灯泡,老婆婆连声道谢,还

要给牛思贤让茶。牛思贤连连摆手,说

不用。他又说,这爬高下低的事情,以

后随时可以找他。他就住在村道下方,

那个改建老房子的工地上。

后 来 ,他 们 又 在 村 道 上 遇 到 过 两

次。有时老婆婆还会到工地来看看,不

知 道 是 看 他 呢 ,还 是 看 老 房 子 。 有 一

次,老婆婆忍不住问,这房子眼看就要

倒了,还修它干吗?修好也没人住啊。

牛思贤笑了,房子倒了可惜,修好

以后,城里人会来住。

老婆婆直摇头。后来她就让牛思

贤去她家看孵小鸡。牛思贤从来没有

见 过 小 鸡 是 怎 么 从 鸡 蛋 里 孵 出 来 的 。

去了一看,高兴极了,原来是老母鸡在

竹筐里抱窝,肚子底下耐心地拢着二十

来颗鸡蛋。他跟老婆婆说,以后我每天

都要来拍一张照片!

村里有六十多幢老房子,有的就要

倒了,有的已经塌了半边。施工队一点

一点地修。牛思贤眼见着修老房子有

多不容易,几乎比建新房子还难。

村 里 有 一 幢 老 屋 ,门 楣 上 四 个 大

字:“旭日东升”——村里的老屋,家家

都会在门楣上写几个字:旭日东升、奔

向四化、抬头见喜、鸟语花香……一幢

一幢看过去,好看极了。有的房子,虽

半边坍塌,里头的木结构仍然完整,要

废弃掉,多可惜。

“旭日东升”是村里最老的建筑,十

年前,房子里的两位百岁老人去世,此

后无人居住,房子就破败下来。为了重

修 这 栋 房 子 ,工 人 保 留 了 房 屋 外 观 原

貌,把原来石墙的每块石头都编了号,

一块块拆下,做完加固和修补后,再按

编号一块块垒回去。

牛思贤走过“旭日东升”前,看见矮

矮的石头围墙里面有个小院子,落地玻

璃窗里是个小茶室,茶室里放着一张沙

发,客人来了,坐在那里喝茶,能沐浴一

身的明媚阳光。如果是下雨天就更好

了,茶室外面有一丛芭蕉,雨点啪嗒啪

嗒打在芭蕉叶上,好一幅听雨图。

这三四年,村里的老房子一栋一栋

地“复活”过来,重焕生机。先是有十一

栋老房子改造好,内部装修完成,投入

试运营。之后又有十一栋房子在逐一

改造。这些房子变成了明亮的民宿、餐

厅,变成了雅致的茶室、阳光房、客厅。

你 都 不 知 道 客 人 们 是 从 哪 里 冒 出 来

的。从上海来的,从杭州来的,从广州

来的,从南京来的,拖着箱子,背着行

李,穿过弯弯绕绕的山路,在这山野之

间住了下来。

本来眼看要倒掉的房子,没人住,

也没人去修。现在有人帮着修好,还每

年给钱,这样的好事,对村民来说,哪里

找去?

就这样,牛思贤留在白云村当了一

个民宿大管家。他对村里的一草一木

也慢慢熟悉起来。两年下来,他知道了

路南的哪棵梨树先开花,知道了路北的

哪棵板栗树果实最香甜。他让人在每

一堵低矮的石墙边都种上佛甲草,到了

四五月份,小小的佛甲草会开金黄色的

小花,一开一大片,让人每次看到,都想

拍几张照片。许多老房子的墙角,都长

着 一 丛 茂 盛 的 芭 蕉 ,很 多 是 从 前 就 有

的,一直保留下来,每到下雨天,特别有

江南的韵味。

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牛思贤已经

不羡慕那些在大城市工作的同学了,很

多同学看到他发的白云村的照片,反而

开始羡慕起他的生活。

一对上海夫妻来到白云村,住了三

天,不想走了。白天在村子里闲逛,遇

到虎根老妈。虎根老妈说,走,到我家

吃茶去。就领着客人走过弯弯绕绕的

台阶,一路看草看花,去她家吃茶了。

茶是山上的野茶,泡出来很香。虎

根 老 妈 又 把 番 薯 干 端 出 来 给 客 人 吃 。

客人要付钱,虎根老妈一拍围裙,哎哟,

我们山里人自家的东西,要什么钱啊!

虎根老妈的话发自内心。以前村

里拢共二三十张老面孔,走来走去,碰

见了,也是说几句翻来覆去的话:“早饭

吃了?”“吃了!”“晚饭吃了?”“吃了!”

现在头一抬,说不定就碰到一位陌

生的客人,满眼都是好奇。“哎呀这是麦

子吗?”“这是水稻。”“这只鸭子长得真

大!”“这是大白鹅呀。”这时候,山里人

的见识,发挥出了用处。总有人喜欢听

他们讲故事,讲大山里的事,田地里的

事,还有过去几百年几十年的旧事。只

要客人爱听,山里人就爱讲。

村里老人,现在也在民宿里帮忙。

卫生清洁,种瓜种菜,或是修剪花草,厨

房杂务,一个月有三千多元的工资。山

里人六七十岁,身体还硬朗着,有时肩

上扛一把锄头就上山了,爬山的速度,

年轻人都赶不上。

春天里,好竹连山觉笋香,遍地都

是粗壮的笋。山里人用编织袋装好,整

袋地扛下来。牛思贤见了,就说,这笋

好哇,扛到民宿里来,我们都收了。

这座小山村,始建于唐末。四面青

山环抱着百亩平畴,只有一条山路依着

一条溪流,劈开群山出深谷。这里的冬

笋和春笋都多,运出去很费劲,卖不掉,

村民只好晒成笋干自家吃,吃不掉的,

就任由它长成竹子。

现在客人来了,看见村民的笋,整

袋就买了,放进汽车后备厢。客人吃了

笋,觉得笋鲜美;吃了土鸡煲,觉得土鸡

鲜美;吃了野茶,觉得野茶鲜美。这样

的土货山货,大城市里哪儿买得到哇!

也有客人找牛思贤打听,山里还有

啥 好 东 西 ,你 给 介 绍 介 绍 。 牛 思 贤 就

说,这个简单,你随便走进一家,问一

问,保准都有好东西。

这两年,山民家里的笋干,都给客

人买走了;竹林里跑的母鸡,也给客人

买走了。山民高兴之余,这才知道,原

来自家的土货那么抢手。

牛 思 贤 现 在 也 是 白 云 村 的 人 了

——他越来越喜欢山里的生活。

老支书那天来问他,路南的这十几

栋房子改造好了,路北的这些房子,啥

时候能完工?

这两年,老支书眼看着白云村一点

点发生变化,越来越生机勃勃,私下里

也感慨。以前,老支书有时候会想,如

果没人来白云村,也许再过十来年吧,

这村子会不会消失掉?现在,他不担心

这个事了。

白云村有了新村民。山里的房子

整修好了,房前有院有田,屋后有山有

水,想要种水稻栽南瓜都可以。有城里

的客人来住过几次,就萌生了留下的念

头,干脆签下房子二十年的使用权。现

在你吃过晚饭,在村道上散散步,迎面

遇到的常常有新面孔,他们都是白云村

的新居民了。

那天,我和牛思贤、老支书一起喝

茶。正是六月的雨季,远处群山笼着一

层雨雾白纱,几只白鹭在田野间起落蹁

跹。屋檐水从瓦背淌下来,哗啦啦,哗

啦啦。

老支书说,白云村呀,历史很悠久

的。从前的人啊,进山出山,都不容易,

有一条古驿道,一直通到白云间。

黄坞坪,大坑溪……跟着一个个地

名,我们的思绪,一直飘到那白云间去

了。檐廊外面的雨还在下,雨点打在瓦

背上,打在芭蕉叶上,滴滴答答,噼噼啪

啪,使人产生悠然世外之感。

我听着雨,觉得这雨水真好。山里

的雨水浇灌万物,生生不息。山间的白

云,走走停停,也是如此。

压题图片为白云村。 何明松摄

家在白云间

周华诚

站在看不到尽头的田野上眺望,黄

昏中的蓄集乡辽阔优美。夕阳的光辉

没入远方清晰的雪山,透出的灿烂让人

沉醉。

这里原本是一片连牛羊都嫌弃的

荒野,偶有凋残的野花,枯槁的芨芨草,

现在被一家农业公司租用,培育种植青

稞优良品种。工程师张卫正在这里忙

碌。张卫和他的同事们原本想用这片

荒野扩大青稞种植规模、拓展产业。但

是,由于没有完全掌握这块盐碱地的脾

性,缺乏种植经验,去年竟颗粒无收。

张卫有些不安,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

于是主动请命,来到田间地头。他不相

信,这么一大块地会种不出青稞。不相

信的还有王啟邦,海西州有名的种地能

手,公司特意把他请来做技术顾问。三

十年前他带着刚过门的媳妇,开着一辆

手扶拖拉机,从湟中县拦隆口开到了乌

兰县赛什克农场,种下了第一亩油菜

地,后来发展到八千亩。在荒无人烟的

地 方 ,他 种 活 过 油 菜 、青 稞 、藜 麦 、大

豆。他也不相信,这么大一块地会种不

出青稞,他更想尝试一下挑战两万亩盐

碱地的滋味。

青稞曾是生活在青藏高原的农牧

民赖以生存的主要食粮,也是少数能在

海拔四千五百米以上的高寒地带生长

成熟的谷类作物。在牧人心目中,青稞

是他们生活的伴侣,象征着大地的忠诚

与纯净。平常的日子里,它是招待客人

的点心;艰难的岁月里,它是赖以果腹

的“救命粮”。

4 月里,蔚蓝的天空玻璃般澄净,

开阔的原野异常安宁,让人产生在看一

幅油画的错觉。青稞喜凉、耐阴、抗盐

碱,但生长初期也需大量浇水。特别对

于这身处柴达木盆地、没有经过冬灌、

缺乏营养的两万亩盐碱地,春灌显得尤

为重要,不但要浇深、浇透,还要把握控

制好水量。可等到浇水时才发现,这地

看似平坦,实则北高南低、凹凸不平。

无论怎样设法,也不能使来自八音河的

水,顺顺当当地流进地里。更严重的

是,天气一热,冰雪融化,雪水漫灌,低

洼处被淹,高处的地却焦渴难耐。这是

张卫和王啟邦之前预料不足的。

农民兄弟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呢,

这时候可不能泄气。他们天一亮就起

床,和大家一起打塄坎、拦水、引水、浇

水、施肥。吃在地里,住在地里,夜里想

起什么,一骨碌坐起来就商量办法。天

色微沉,四面透风的帐篷薄如蝉翼。从

清明过后到现在,张卫和王啟邦就没离

开过这里一步,没去过距离蓄集乡四十

公里的德令哈,更没有回过西宁的家。

5 月里,细雨悄然而至,偏僻的山

沟里,紧挨草原的地方,满是随地势起

伏的青稞幼苗,绿得发亮。印象中,种

青稞的面积一般不大,出苗后的模样和

大麦差不多。长大后,青稞叶的颜色较

重、较深。仔细看时,边沿有纤细的小

刺。青稞和大麦做成的食品一黑一白,

反差很大,且远不及白面润滑可口。可

是,随着生活水平、科学技术的提高,人

们已解决了它略显粗糙的口感,又开始

渐渐钟情于青稞黑色的魅力。

脸色被晒得黑红,风吹皱了皮肤,

张卫和王啟邦站在田埂上,眯着眼凝视

田野,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了昨日风雨中

的劳累。经过三个月苦战,两万亩盐碱

地与覆雪的山峦紧紧相接,迷人的青稞

苗茁壮成长,那粗犷的、质朴的原野,因

为毛茸茸的嫩绿变得柔软多情,成了一

片希望的田野。

7 月,微风和煦,阳光明媚,长势良

好的青稞即将抽穗,张卫和王啟邦守在

地头,更舍不得离开了。看样子改造两

万亩盐碱地、使荒漠变良田的梦想,很

快就可以实现了,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

的。这一刻,天空和大地多么干净,这

一刻,暮色苍茫,八音河水轻轻地流淌,

所有的花朵好像都在为辛劳的人们而

开放。霞光依旧,群山依旧,一直铺展

到很远很远的天边。

青稞,这朴素而实在的精灵,从土

壤里探出头的那一刻,怎么也不会想

到,自己的生长会这般艰辛,自己的未

来会这般烂漫。它深沉浓郁的色彩,它

芬芳新鲜的气息,它被积压过后酝酿的

佳酿,在现代技术的深加工中产生的美

妙,不仅早已超出了前人的想象,而且

还在继续被开发、释放、升华。

眼前这两万亩盐碱地里新生的青

稞苗子,这与荒野的贫瘠、干旱、黄草风

勇敢地搏斗过的青绿作物,正荡漾在浩

瀚的田野上,让人深深感受到这辛勤劳

动背后的细腻情感,那是人对土地的坚

守、责任与诺言。

荒野上的青稞

图片来源:影像中国

穿过一片水杉林,走过荷叶簇拥的

池塘,再经过几树海棠、石楠,然后躬身

钻过一丛茂密的夹竹桃,眼前就是那片

向阳的草坡。爬上山坡,可以望见单位

的办公楼。

我急匆匆赶来,期待在上次发现地

衣的地方,再见它们的身影。

清明前后,一晚上的电闪雷鸣。第

二 天 傍 晚 ,我 散 步 到 这 片 绿 毯 般 的 山

坡 ,夕 阳 正 从 远 处 的 树 梢 上 一 点 点 坠

落,紫色的异檐花、黄色的鼠曲草亭亭

玉立。我突然发现,一块石头周围的草

皮里,洇出一小片一小片的黑色,像是

打翻了墨水瓶。凑近了看,我心一跳,

是地衣!可不是嘛,一只一只深绿色的

小耳朵,挤挤挨挨的,像是在偷听大地

生长的声音。

用手轻轻一拨,地衣就脱落下来,

再拨一下,一层一层,重重叠叠,柔软肥

厚。有多少年没见到地衣了,而且是在

城市中发现的。我捧起一把地衣,像捧

着一个奇迹。

地衣有多种名字,雷公菌、地木耳、

地耳、天仙菜、地皮菇……不同地方的

人,用不同的名称,表达对它的认识和

喜爱。

小时候听母亲说,春夏雷雨过后,

草丛里会长出黑黑的地衣,好吃又有营

养。但母亲从没有带我采过地衣,时常

带我去采地衣的,是姐姐。姐姐说,一

打雷,土地就被震醒,地里会探出一个

个 小 耳 朵 ,你 要 去 看 吗 ? 我 当 然 要 去

看,于是挎个小竹篮跟着她走。

春寒料峭的雨后,我和姐姐穿着花

棉袄,去一个名叫向东的地方采地衣,

不为吃,纯粹是好玩。有一次姐姐偷偷

穿了母亲新做的红黑色呢子大衣,撑着

雨伞去找地衣,结果滑了一跤,大衣上

沾满泥巴,因为这件事,姐姐回家后挨

了母亲责骂。那时候,我们贪玩的方式

还有采荠菜、盘红薯、捡荸荠,两人经常

玩得一身湿、一脚泥,小脸小手通红地

回家。

这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它们沉睡在

我的记忆深处,今年的春雷却把它们给

唤醒了。

现在,在单位附近的这片山坡上,

我又像小时候那样采起了地衣。虽然

两手空空,但这难不倒我。不远处有一

片菜地,我在那里捡到两片老去的包菜

叶子,然后用包菜叶子将粘着泥和草的

地衣捧回家。

地衣好吃却难洗。家乡的山坡土

地肥沃,所以地衣也长得肥硕。城里的

山坡没人施肥,这儿的地衣大的宛如指

甲盖,小的只有绿豆般大小,泥草混杂

其间。不过我不怕麻烦,小时候采过、

吃过地衣,却没洗过地衣,现在正好补

上这一课。

把地衣倒进洗菜池,将洗菜池蓄满

水,这时泥沙沉底,杂草浮上水面。拂

去杂草,一把一把捞出地衣,再把水池

里的泥沙冲洗干净。如此循环往复,五

六遍过后,基本可以洗干净。再用淘米

水浸泡,吸附掉地衣上面的杂质。

清洗过后的地衣,在水池里浮浮沉

沉。我久久凝视着它们。在晃动的水

面上,我仿佛看见父亲爬上院子里高大

的泡桐树,挥舞镰刀把合围十几米粗的

大树一截一截砍下;仿佛看见母亲有节

奏地踩着缝纫机的踏板,一块布在她的

手中、在针头下来回穿梭;仿佛看见左

邻右舍的阿姨们,端着碗在自家房前屋

后,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碗里也会出现

红色碎椒炒地衣,煞是好看……

地衣很娇气,在空气洁净的地方才

能生长,因此也成为生态环境优良的标

志。为此,我对它又添一份好感。我可

以和地衣一起,在这片山坡上自由地呼

吸清新的空气。

不知不觉间,南昌城这些年的绿化

越来越贴心,特别是新城区,既有江南

园林的端庄巧致,又保留了大量原生态

的湿地和山林,空气时常清新得像水洗

过一般。我住的赣江边,单位门前的月

季园,到处绿草茵茵,四季鲜花常开。

在每天两点一线的穿梭中,我甚至常常

提醒自己,要专心开车,不要因路旁美

丽的风景而走神。

发现地衣后,我时不时就往小山坡

上 跑 。 地 衣 会 在 雷 雨 后 疯 长 ,雨 期 过

长,就会腐烂,天晴数日,又会干枯,采

摘时机很难把握,有时遇见,有时遇不

见。可它在与不在,对我来说已经不那

么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这里能望见童

年和少年的时光。

又见地衣金 艺